第三日
凌晨三点，卡普诺警察局。
脚步声、叫喊声、还有一段奇异的噩梦，让马修斯差点从他简陋的床上滚下来，他捂着脑袋挣扎起身，梦中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仿佛那个带着面具的幽魂还在他的面前作祟。
然后他听到一个声音。
“布尔大街的兰登先生，被人发现在屋内被害身亡！”
“谁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他抓住一个路过的警察，对方又把他刚刚听到的话复述了一遍。
马修斯彻底地清醒了过来，他匆匆地穿上靴子，跑向记忆中布尔大街的位置。迎着夜晚的风，他在卡普诺的街道上奔跑着，像一个在追赶着注定错过的列车的乘客。
他撞开许多晚上还在寻欢作乐的人。
他与某个人擦身而过。
一个癫狂的想法突然占据了他睡眠不足的脑袋，今晚的经历绝不会是最后一次，他们要面对的是足够疯狂又足够理智的对手，对方明白什么会让自己被抓住，也知道如何避开这些破绽，这场狩猎他们早已落入下风——在他们还未注意到的时候。
一阵迎面袭来的海风让马修斯汗毛倒立，他在桥上停了下来，做了一次深呼吸，然后继续向对面的布尔大街跑去。
……………………
“死者是谁？”
“兰登先生，附近邮局的书信抄写员，同时还上着图书馆的夜班。”
“第一目击者在哪？”
“就在楼下等着。”
道尔初步检查了一下兰登先生惨不忍睹的尸体，接着向楼下快步走去，“好的，先生或小姐，告诉我你是怎么发现尸体的，在路上你有没有打翻什么东西，或者遇到什么人——无论是谁，赶紧把一切都告诉我，在你忘……嘶，怎么是你？”
在道尔面前，一个妙龄女郎在月光下耸立着，她一言不发，神态平和的脸散发出一种无法言说的魅力，她似乎只是自然地放松四肢，简简单单地站在那里，但体姿中却仿佛蕴含着美丽与力量的奥秘，让人移不开目光，然而那个巨大的手提医疗箱却影响了这一幕的美感。
“初步心理侧写完成了，但好像我又得开始新的工作。”她说。
“茉莉。”道尔平复了一下自己不知为何掀起波澜的心境，开口道，“先从最要紧的地方开始吧，就像我刚刚说的那样，先把你是怎么发现尸体的先告诉我一遍。”
茉莉颌首，说：“大概在凌晨一两点的时候，我结束了你交代的工作，打算沿着艾尔河回去，出于补充营养的需要，我开启了嗅觉和夜间视觉，希望在这条河里有些收获。然后在经过这里的时候，我好像闻到一股香味。”
“于是我就从河滩走上来，想找找香气的来源。”茉莉指向几米外的一个位置，“当时我就站在那里，恰好可以勉强看到这间屋子里的人影，结果就发现了异常。”
“如果我没记错，刚才我在屋子里看到这边的窗口用窗帘半掩着，你是怎么看到屋子里的情况的？”
“道尔你是笨蛋吗？你忘了吗，我的夜视开启的时候，可以看到生物体内的热量。”
“热成像？”
“嗯，热成像。”
“……”
“约翰！别再像蚂蚁一样从现场收集证据和分析死亡时间了！马上叫人封锁这块区域！把每个人都扣下来！就算抓不到那个混蛋，我也要从每个人口中榨出一份目击证词！我需要知道昨晚和今早凌晨都有谁在这块区域！”
……………………
卡普诺，艾尔河畔，下午三点。
“你的名字。”
“咳咳，卡米欧。”
“昨天晚上到今天凌晨，你在做什么，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人？”
“咳咳……咳咳咳！”老妇人接住艾德琳递过来的一杯水，缓解了自己的咳嗽，她说话的声音有点嘶哑，“警官，你说啥，太快了我听不清。”
艾德琳叹了口气，她缓缓地复述了一遍刚才的话。
“昨天下午6点开始，我就和邻居在屋子里一起玩牌和看书，温妮大妈可以为我证明，到了8点我就去睡觉了，到了早上六点半我才醒来，什么都没发生。”
“您能再仔细想想吗，兰登先生遇害的地方就在你家附近，如果您能回忆起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我们一定能更快抓住那个丧心病狂的凶手！”
“虽然我已经为这件事回忆了一整天了，但看在你的份上——可爱的女警官，我倒是不介意让我生锈的脑筋再运转一会。”老妇人朝艾德琳眨了眨眼，笑容温和，这个沁人心脾的笑容让艾德琳感觉一个下午的辛苦工作也没那么劳累了。
这两个相隔了至少五十岁的女人，相对放松地思考起来。
过了一小会，老妇人缓缓地摇头，开口说道：“对不起，警官，我确实想不起什么其他事，我下午6点多的时候从一个小孩那买了一瓶冰牛奶，这件事有价值吗？”
六点多，离案发时间都还远着呢，艾德琳心想，她尝试继续追问下去：“那个时候你不是在屋里打牌吗，他是来这里送牛奶的？有没有什么异常？”
“女警官，别忘了在卡普诺，经常有小孩子在街上叫卖一些饮品和点心，何况我认识诺兰，他告诉我那是最后一瓶，说白了就是出于我们之间的友谊才上门送给我的，而且他卖完东西就回去了。”
还是没有线索，艾德琳抱着自己的脑袋，她脑子里面一片空白，她只能向老妇人草草道谢，走回上司那里去。
在她身后，卡米欧叹了口气：“可怜的兰登先生，虽然我一直都不喜欢你，但我还是希望杀死你的人受到应有的惩罚，愿你的灵魂得到安息。”
……………………
“这是老妇人卡米欧的证词。”
“辛苦了艾德琳，这应该是最后一份证词了。怎么样，迈克贝斯，有在现场发现指纹或者掌印之类的证据吗？凶手在行凶时使用了粗糙的木钉，这可能会划破他的皮肤，检查一定要仔细！”约翰面前的桌子上堆满了刚刚整理出来的文件，他像一头狼一样嘶吼着寻找猎物的踪迹。
“报告局长，没有。没有指纹，没有掌印，没有鞋子留下的印记，连血迹都寥寥无几。而且我提议您应该冷静下来，如果对方真是你口中的怪物，木刺怎么可能会留下伤口。”
“那就把你毫无价值的报告丢到垃圾桶里，然后滚回去检查现场！立刻、马上！”
“是，局长！”迈克贝斯行了个礼，小跑着出去了，艾德琳目送着这个曾经向她抱怨过工作压力过大导致失眠的小伙子远去。她转过头去，女人多疑的天性让她产生一个疑问。
“约翰局长，你不是说有些消息要保密吗，为什么迈克贝斯他都认为，这件事……是那个东西干的？”
“那也要看能不能保密得住啊。”约翰呼出一口污浊的气，暂时把自己从文字和图片的海洋中解放出来，“你还没去过现场吧。”
“去是去过了。”艾德琳犹豫了一下，继续说，“但我到的时候，取证已经开始了，我就没去近距离观察他的尸体，只是看到了兰登先生低着头还有他的……额……那个古怪的姿势。”
约翰从桌子上文件中翻找出一张图片，递给艾德琳，说：“你看完这个就明白了，希望你今晚不会做噩梦。”
在画面中，兰登先生靠墙坐着，两腿僵直着平放在地面上，他的双手被钉在墙上，手的上臂部分与地面平行，粗大的木钉钉在上臂靠近肘关节的地方，前臂则无力地下垂着，他的头低着，不过还是能看到他的脸。
那是一张可怕的脸，呈现出一种干枯的质感，紧闭的眼深深地凹陷下去，好像眼球已经干瘪了，苍白的皮肤由于脱水只剩下薄薄的一层，十分勉强地贴在骨头和肌肉上，而肌肉和结缔组织也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样子，没有任何血色或者说水分，看起来就像被染成白色和黄色的腊肉，这些人体组织和它们构成的五官完完全全地扭曲着，像一个严严实实的恐怖面具，罩住了兰登先生的整张脸。
像一个木偶一样。
“这张脸难道是，因为魔法？”
约翰点点头，说：“是的，这是用血魔法过度抽取血液造成的组织破坏，一般来说吸血鬼使用的抽取血液并不会造成这种结果，除非它把魔法一直按在受害者的脸上，直到让它满意的效果出现。”
“它为什么不像之前那样掩饰杀人？”艾德琳感觉控制不住身体的颤抖。
“谁知道呢，或许是因为它觉得没人欣赏太过无趣了，或许是因为它想表现出一种仪式感，又或许是它本来就是个疯子。”约翰从兜里摸出一根烟，自顾自地抽起来，然后又回到他的工作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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